「好可愛的貓啊。」墨畫說著欲伸手逗弄,不料那白貓卻猛地立起,叫聲都變的尖利,嚇得小姑娘立刻縮回手往後退了兩步,「好凶啊,是個野貓吧。」
「大抵是吧。」
主母江婉怕貓,是以府中無人敢養。
這貓定是從何處溜進來的,若叫下人瞧見,趕它出府還是好的,只怕會棍棒相加。
思及此,沈清歡微怔。
奇怪……
這一路行來怎地未見半個下人?
那白貓還在「喵喵」地叫,她不及細想,柔聲道,「墨畫,你去廚房尋些小魚乾來。」
「那小姐稍候,奴婢去去便回。」
「嗯。」
沈清歡只顧盯着那貓看,分神點了點頭。
她自幼便愛這些貓貓狗狗,最是見不得它們受苦。
若非不願與江婉起了干戈,她倒是很想養一隻在攬月軒。
沈清歡站在紅梅樹下,微揚着頭看着那隻白貓,兜帽往後垂了垂,頰邊幾縷青絲盪在風中。
「喵——」
忽然!
那貓猛地躍起,毫無防備的躥向了她。
沈清歡下意識伸手接住它,原以為會被抓傷,誰知它卻不似方才對墨畫那般,乖乖趴在了她的手臂上,前爪搭在她身前朝着她「喵喵」的叫,與她格外親近的樣子,跟面對墨畫時簡直判若兩貓。
她心下愈發喜愛,瑩白指尖輕輕撫過,「待會兒吃飽了便悄悄離開吧,勿要被人瞧見了。」
「喵。」
沈清歡摸了它的毛兩下,指尖微頓。
方才未曾注意,這會兒才發現這貓毛髮順滑,似是有人精心打理過的樣子。
再加上這滿身的肉,也不像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野貓,反而像是哪個大戶人家家養的貓。
正想着,忽聞身後傳來腳步聲,沈清歡以為是墨畫,失笑道,「你怕是白跑一趟了,這貓可不似咱們想的那般落魄……」
她旋身,話音戛然而止。
幾步之外的紅梅樹下,站着一位面容冷肅的公子。
錦衣公子年約弱冠,生的俊美無儔。
只是眉宇間過於冷肅,眸中暗沉沉的沒有一絲溫度,叫人望之生畏。
頭戴赤色鎏金冠,杏黃色的抹額貼在額前,中間嵌着棗核大小的翠玉,小巧精緻。
一襲墨色金絲蟒紋斗篷更是將他整個人襯的高不可攀,渾然天成的一派貴氣。
沈清歡眸光微凝。
蟒紋!
他……
他是當朝太子,傅雲舟!
當今陛下的第三子,乃是昭容貴妃所生。
一年前從南境被召回,冊封為太子,風光無限。
「臣女不知太子殿下在此,恐有驚擾,還望太子殿下恕罪。」沈清歡俯身施禮,腰間環佩輕響。
傅雲舟望着面前的一抹煙青色,微微閃神。
女子溫柔嫻靜,眉目如畫。
溫聲軟語猶在耳畔,不似面對他時的恭謹拘束。
「起身。」薄唇微啟,聲音清冷含翠。
「……謝太子殿下。」
「過來。」
沈清歡一驚,錯愕的抬眸。
那一眼如受驚的小鹿一般,深深的撞進了傅雲舟的眼底,眸色晦澀如淵。
太子爺發號施令,沈清歡不敢不從。
她聽聞這位太子殿下自幼在軍中歷練,身負殺伐之氣,動輒殺人,很是殘忍。
又兼性格古怪,陰晴難定,令人難以捉摸。
恐惹他不快大開殺戒,沈清歡壓下心底的驚駭,微斂神色,往前邁出了一步。
裙裾微漾,流蘇輕動。
僅一步,忽見懷中白貓「喵」了一聲,「倏」地躥出,直奔傅雲舟而去。
行至他腳邊,它順着他身上的斗篷爬上去,窩在他懷裡不動。
傅雲舟一手托抱着它,另一隻手輕輕撫過它身上柔軟的毛。
他的手很漂亮,骨節分明,修長白凈。
白貓舒服的眯起了眼睛,軟軟的叫了幾聲便安分了下來,躺在他手臂上昏昏欲睡。
沈清歡一愣,腳步頓住。
恍然大悟。
啊……
原來他喚的是貓,不是她。
心裏鬆了口氣的同時,她這才猛然想起,從前偶然聽聞,太子殿下有一隻很寶貝的白貓,在宮中可以橫着走。
除非上朝或是離京辦事,否則他幾乎走到哪兒就把貓帶到哪兒,形影不離。
原來這隻便是。
難怪她瞧着這貓被養的白白胖胖的。
回過神來,沈清歡見四下無人,隱約明白大抵是這位太子爺在此,是以府中遍傳不許人踏足花園,是以她一路來此未曾見到下人。
偏偏,無人告知攬月軒,不知有意無意。
而且——
入園前未見有人攔阻,不知是何故。
不過甭管傅雲舟是來尋貓,還是來梅林賞景,她都不宜在側,便垂首道,「不敢打擾太子殿下遊園,臣女告退。」
話落,她微垂着頭,蓮步而出。
「喵——」身後傳來一聲軟軟的貓叫,沈清歡感覺到斗篷一沉。
垂眸一看,卻見那隻白貓抓住了她斗篷的邊緣。
「回來。」傅雲舟的聲音再次響起,涼涼的沒有一絲溫度,如這隆冬之雪,透着寒意。
白貓已經順着她的斗篷爬了上來,沈清歡恐它墜地,只能將它抱在懷裡。
聽聞傅雲舟的話,俯身蹲在地上欲將它放下,「太子殿下在喚你,快去啊。」
「孤喚的是你。」
話落,寒風忽起,吹落一枝白雪。
園中寂靜,只聞細微風聲和細雪落下的聲音。
可聽在沈清歡耳中,卻如春雷乍起。
孤喚的是你……
喚!的!是!你!
這次竟不是在叫貓?
沈清歡眉心微低,緩緩直起身子,不知是在雪中站久了的緣故還是病體虛弱,眼前忽然一黑,身體微晃,險些暈倒。
忽然,腕上一緊,一隻手穩穩的托住了她。
她的臉色異常蒼白,雙眸緊閉,耳邊有細微的嗡鳴聲。
「小姐,奴婢回來啦!」
伴隨着墨畫的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她輕快的腳步聲,踩着雪發出「咯吱咯吱」地聲響。
小丫頭遠遠的瞧見了這一幕,先是一愣,隨即皺着小臉跑了過來,「你是哪家公子,竟如此無禮!竟在此拉扯我家小姐!」
及至近前,墨畫趕緊攙過沈清歡,將人嚴嚴實實的擋在了身後,儼然一隻護蛋的老母雞。
「墨畫,不得無禮。」沈清歡的聲音軟綿綿的散在風裡,很輕,「快給太子殿下賠罪。」
「……太、太子殿下?!」墨畫舌頭都打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