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肆意揮灑,染紅半邊天,柔光照耀着靈山山腳下的小樹林,小樹修長的影子猶如一個個戰士,挺拔威武。
「雪兒。」低沉的聲音在空寂的林中異常響亮,驚飛了大片鳥兒,墨鳶靜立於樹旁,看着遠處的人影。
「哥哥!萱果兒,那是我哥哥。」藍靈鳥歡快激動的叫着。
萱果兒臉色蒼白,蓬頭垢面的朝他走近,見少年不過比自己大一兩歲的樣子,在夕陽下靜立着,身着玄色服飾配暗紅腰帶,劍眉星目,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烏黑深邃的眼眸……一張臉是她難以形容的絕世好皮囊,似高山青竹,讓人忍不住想要欣賞一番,但他渾身透着妖異又危險的氣息,萱果兒下意識與他保持一段距離。
「哥哥,你怎麼不去找我?我險些被火焰刀傷到,多虧萱果兒替我擋住,她受傷了……」藍靈鳥埋怨的說著,飛到黑衣少年手中,見他只是淺笑,又道:「萱果兒想去雲山宮,我們帶她去好不好?」
「是嗎?」少年聞言,眼眸微轉看向萱果兒,長長的睫毛忽上忽下,若有所思的打量她。
萱果兒被他看的渾身發毛,又怕他看出什麼,便先開口道:「少俠,我想去雲山宮拜師學習法術,可否麻煩您帶我一程,萱果兒感激不盡!」
藍靈鳥見哥哥不說話,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着急的飛到他耳邊大喊:「哥哥,你就送他去吧!」
「哥哥聽見了。」墨鳶將藍靈鳥抓在手中,寵溺一笑,又抬眸冷漠的看着萱果兒,「走吧。」
萱果兒看他變臉比翻書還快,心裏一陣無語,聽到他願意送自己,立刻感激涕零的鞠躬道謝:「……謝謝!謝謝!」
「萱果兒,我哥哥叫墨鳶,我住在無幽谷,我認識的青山爺爺醫術很厲害的,讓他給你治傷吧……你以後要來無幽谷找我玩兒……」
「好……」
這一路上,藍靈鳥剛開始還能喋喋不休的和萱果兒說話,後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但萱果兒也從她口中得知了一些關於她的住所無幽谷的事兒,以及她哥哥名字。
靈山山體浩大複雜,高低山峰延綿起伏接連不絕,山路崎嶇難行。山中雲霧繚繞,林木遍布,有甘甜泉水、奔騰波濤洶湧的瀑布……應有盡有,此山靈氣極足,是修行聖地。雲山宮便建在此山之上,恢弘巨大,隱於山林雲霧間。
上山的路很不好走,雲山宮也很不好找!
這是萱果兒走到月掛高空,累得兩腿酸疼之後得出的唯一結論,她甚至懷疑藍靈鳥的哥哥知不知道路……墨鳶即是雲山宮的弟子為什麼不會騰雲駕霧、御劍術、或是飛行術呢?若是用法術他們早就到了,想他可能也是修行不高的弟子而已……
萱果兒越走越累,只覺得眼冒金星,頭暈目眩,以為是自己太餓了,想用法術摘些草葉來吃,卻發現怎麼也使不出來。
又失靈了……萱果兒暗自苦惱,抓住一根野草連根拔起,扯到身上的兩處傷口,不禁「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墨鳶注意到她的動作,提醒道:「就快到了,靈山有結界,法力低下的人使不出法術是正常的。」
「呵呵~哦。」一路上都不說話的墨鳶,突然說話讓萱果兒很詫異,她乾笑兩聲,將草塞進嘴裏。萱果兒知道她的法術失靈和她自身有關,和有沒有結界沒什麼關係……看了看月光下還算清晰的越來越寬闊的大路,瞬間又有了力氣。
「到了。」墨鳶薄唇輕啟,盯着萱果兒眼眸沉了沉。
「終於到了。」萱果兒跪坐在地,即使高興也累得歡喜不起來了,喘口氣對墨鳶道:「真的太謝謝你了。」
萱果兒抬頭望着夜空寥寥星光,月色朦朧,一陣夜風呼嘯而過,樹葉颯颯作響,似有蟲獸在林間穿走,時不時發出嗚鳴咆哮的聲響。
夜色下,看不到邊際的高牆隱於巨樹之中,雲山宮雄偉的大門立於眼前,巨大的匾額高掛門頭,門前縷縷雲煙飄散遊走,如夢如幻。門側兩個巨型石獅怒瞪着大眼,咧着嘴露出獠牙,十分駭人,萱果兒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怯生生的看向一旁不語的墨鳶:「你不進去嗎?」
「你是半妖?」
這冷不丁的一句問話,讓萱果兒大為吃驚,她身上沒有妖氣,按照常理來說一般人都認不出她是半妖,她不知道自己哪兒漏了餡兒,無言默認,暗自思慮。
片刻後,萱果兒吶吶道:「雲山宮不是來者不拒嗎?我只是想學習法術……」
墨鳶點點頭,輕聲道:「那你去敲門。」
「我?」萱果兒不明所以,也不知他是何用意,怔怔的看着黑暗中那雙寒光四射的眼眸,聽着山間窸窸窣窣的響聲,一時間懼意襲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催着她登上數層石階去敲門。
「不得擅闖!」
只是還未靠近大門,便聽大喝一聲,兩個石獅突然幻化成帶刀守衛,刀柄一轉直擊萱果兒腰腹。
「啊!」萱果兒被一擊打飛,渾身乏力的她來不及避開,頭摔在地上暈了過去,兩守衛面無表情的看着地上昏過去的萱果兒,確定他不再動彈後,又幻化成了石獅。
墨鳶走上台階,摸了下石獅子,大門似有感應似的,豁然打開。墨鳶毫不遲疑,抱起萱果兒,快步走進宮內。
萱果兒昏過去後,被壓醒的靈鼠飛速爬出了百寶袋,跑到草叢裡躲了起來,見墨鳶抱起萱果兒進了雲山宮,那門又自動關上,靈鼠猶豫片刻,轉身朝山裡去了。
見有弟子走過,墨鳶朝他招了招手。
「墨鳶師叔。」那弟子向他行禮。
「把她送到祥雲殿,交給青山老人。」
那弟子應着,接過萱果兒後,足下一點飛至半空,漸漸消失在夜幕之中。
祥雲殿是雲山宮靈山派掌門赫連祖的住所,此處山石林立,池水潺潺,林木密布之處雲霧更勝,殿內排列有序的房屋前掛着許多漂亮的燈籠,因此這殿內即使是深夜也非常亮堂。
「掌門!」微胖高大的青山老人一腳踢開門,抱着萱果兒進屋。
屋裡的蠟燭頓時亮起來。
一仙風道骨的俊朗中年人,迷糊的看着青山老人,一臉困惑。此人是雲山宮的掌門,赫連祖。
「怎麼了?」
「您看!」青山老人將萱果兒放在床上,隨即使出識元術點她眉心處,只見萱果兒眉心有絲狀紅花閃着金光若隱若現,這是幻靈花半妖的妖體印記,印記顏色越深意味着半妖的血脈越純,閃着金光的就只有初代半妖。
「純血半妖!心兒有救了!」赫連祖欣喜若狂,夾着萱果兒閃身來到一間暗室之中。
此處冰石之上,躺着位被靈氣團包裹的白衣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膚白如雪,貌美似珍珠,只是此刻唇上並無半點血色,看起來略顯病態。這時,萱果兒也被人放在她身旁躺下。
靈山派五大長老皆在此處。
金長老花白頭髮,綁着個小辮子。
木長老年邁,頭上用樹枝木簪挽着花白頭髮。
水長老是位美貌女子,似白玉似雪蓮。
火長老眉毛飛長,又長了一張看門神似的兇惡的臉,雖是中年樣貌,頭髮烏黑,但看起來卻很老。
土長老是位面相和善的中年人,永遠一張笑臉對人,說話結結巴巴。
五位長老坐在冰石周圍,身下有五星芒陣法閃着柔光,已在轉動。
土長老見赫連祖神色疲倦,道:「師、師、師父,咱們已、已、已經……失敗!兩次了……」
木長老也憂心道:「師父,「奪舍之術」屬於強行逆天改命,成功幾率不到兩成,這次若是再失敗,您的身體恐怕……您是否還要再考慮一下。」
赫連祖神色悲涼,擺手制止道:「成與不成,再試最後一次。」
這冰石上躺的是赫連祖的女兒赫連心,天生體弱多病,從小到大吃了不知多少靈丹妙藥也沒能保住性命。有「醫仙」之稱的青山老人早就預判過她活不到十四歲,果不其然,兩年前她悄然離世,難以接受愛女病逝的赫連祖將其魂魄封在體內,這兩年一直在尋求純血半妖,他準備用禁術「奪舍之術」來為赫連心續命。
赫連祖神色凜然,隨即盤腿而坐,從自己指尖取血,在冰石上空畫出一個五星芒圖案,取出五張靈符,系水、木、金、火、土靈力符各一張,貼於陣法五角之內,靈符與陣法相接之時紅光乍現,映照在躺在冰石之上兩人身上,赫連祖隨即升至半空持續不斷的向上空的五星芒陣法輸送法力維持。
「靈魂出竅!奪舍肉身!」五位長老同時施法,打入白衣女子體內,只片刻便有一透明的虛態魂魄從其肉體飛離,停於距肉身一米之上,至此五道法術匯聚一體將魂魄固定。
五位長老至此已個個頭冒細汗,來不及歇息片刻又急忙將法術打入萱果兒體內,就在法術進入萱果兒身體的一剎那,幾位長老皆是一驚,只是片刻功夫,幾人已汗如雨下,面部猙獰,彷彿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吸走一般,身上靈力更如決堤洪水,盡數被這女孩吸走。
「什麼鬼東西?!」火長老大驚。
「不好!心兒的魂魄!」赫連祖眼見那白衣少女的魂魄全部融入萱果兒體內,猶如五雷轟頂,急切之下氣血上涌,一口鮮血噴出,兩眼一黑倒了下去。
「師父——!!!!!」
五位長老此時體內法力也已虛空,身體被怪力拖着朝着冰石靠近,這霸蠻的力量讓幾人深感恐怖,又加上赫連祖大傷,只得強行中斷施法。
「掌門!」青山老人在外面聽見聲音,急忙打開石室進來接住摔落的赫連祖,封住他身上幾處大穴,給他服下一個靈丹。
五位長老個個虛弱至極,趴在地上喘息,竟連坐起來的力氣也沒了。
青山老人看一眼他們幾人的情況就知道這次又失敗了,嘆息一聲,喃喃道:「人各有命,乾坤終難逆轉……」
幾位長老看了眼萱果兒,仍有些後怕似的抖着身體。
水長老心中驚詫,道:「她……到底是什麼人?」
火長老驚魂未定,道:「純血半妖的未知性簡直恐怖?!」
其他幾人將目光移開,腦中一片空白。
他們這群人在石室里待了一夜,一邊調理身體一邊想對策,也在等萱果兒醒來。
金長老、火長老認為萱果兒留不得,必須除掉,水長老還惦念着心兒的魂魄,想着她能夠奪舍復活成功。
木長老給出扎心一問:「兩個人的魂魄共用一個肉體,以心兒的法力,她能奪舍成功嗎?」
此話一出,又是一片沉寂。
動了,手指動了!萱果兒全身異常難受,又痛又脹,好像要爆炸的氣球。她艱難的活動了一下身子,竟無力坐起來,眼睛像是粘到一起,半天也只張開一條縫隙,只看到映着光點的花白石壁。
「心兒……」
聽見輕飄飄的聲音,萱果兒難受的蹙眉,眼前好像有數個張牙舞爪的幻影一般。
「心兒?心兒……」
有女子又叫了幾聲,萱果兒張了張口,嗓子干脹腫痛,她只能無力的極小幅度的搖了搖頭,又躺好喘息。
「應該是體內靈力太盛導致的……」青山老人輕抬萱果兒脖頸,將一個丹藥送入她口中,用法力幫她順到胃裡,隨即在她頸部一砍,頓時將她弄暈了。
「我帶掌門去療傷,她就交給你們處理吧。」青山老人扶起赫連祖的空擋,眼波微轉,又提醒道:「心兒姑娘的魂魄還在她體內……」
幾人聞言一怔,面面相覷。
金長老道:「把她殺了吧?」
水長老道:「不,心兒的魂魄已經和她融為一體,如果殺了她,心兒再也不可能復活了!等師父醒來怎麼向他交代?」
木長老:「如果掌門受傷的事傳出去,恐怕會有仇家找上門……」
金長老:「不殺她可以,但必須讓她忘了一切!」
火長老:「為了一個丫頭,毀了我們數百年修為!哎……」
水長老:「師兄,咱們都是心甘情願救心兒的,現在只希望心兒能夠奪舍成功,佔據這個肉身。」
火長老道:「其他的事我不管了,我五內俱傷,靈力虛空,接下來我要閉關修鍊,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要來打擾我!」
土長老:「給、給她吃……忘憂丹,先先讓……她、她她她留下來!好好好……玩……」
土長老見金、木、火三位長老已經緩步走了,話沒說完也着急忙慌跟上去。
萱果兒睡了一天一夜,再醒來時正是凌晨,此時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只是覺得自己身上的重量有些頭暈,看了一圈,才明白這是侍女的住處,一張長長的通鋪上睡着四個人,有四張擺着各種東西的梳妝木桌,這是裡間,外面還有個類似客廳的小間,用珠簾隔着。
牆上貼着彩紙剪成的各式各樣的「靈」字做裝飾,五顏六色的倒是給這簡約灰暗的房間增添幾抹亮麗。
萱果兒努力回想着自己自從跟着墨鳶來到雲山宮門前那一刻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萱果兒撫摸後背、拉開衣袖查看自己的傷勢,傷已經完全好了,但她想他們肯定對自己做了什麼……墨鳶是故意要我去開的門?他怎麼看出我是半妖的……那個「心兒」又是誰?為什麼我會在石室里?難道……是陣法?!
心兒……心兒……
——奪舍禁術!
太多的疑問衝擊,萱果兒漸漸將其串聯,每想到一些東西就不自覺的瞪大眼睛,想到最後她都覺得自己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了……
真是人心難測,防人之心不可無!雲山宮遠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身份已經敗露的情況下,她還能去靈監司嗎?
萱果兒咬着手沉思,片刻後悄悄從床上爬下來坐到鏡前,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此處說明下半妖的身份識別,半妖一般身上帶有妖氣會被誤認為妖怪,人類想辨別需要用識元術查看是否有妖體印記才會得知是否為半妖;還有一種一眼能看出對方是半妖的就只有身為半妖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