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陌生愛人

第3章 你的秘密

遠山如黛,細雨連綿。

漆黑如墨的夜裡,有個風塵僕僕的行路人提着燈盞在崇山峻岭之間孑孓獨行。

依稀分辨出那人身披斗笠,真容被掩蓋在帽檐投下來的陰影之下,遠遠瞧去,看得並不明晰。

他察覺到太虛鏡內的異動,急匆匆地走向山野里無人居住的小小村舍。

取下斗笠,用乾淨的帕子仔細拭乾手上的水漬,將布包里裹着的銅鏡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他問鏡中人,「你醒了?」

銅鏡里的一抹嫣紅色遊魂初具雛形,神識尚不清明,緩了一會才能辨明他的方位。

在江禎模糊不清的記憶中,有一個低沉喑啞的聲音一直提醒她:太虛鏡在誰的手裡,誰就是背叛她的人。

她盯着那人手中的太虛鏡怔愣片刻,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那人說,「我叫羨淵,是你的愛人。」

嫣紅色的遊魂飄飄蕩蕩,勉強匯聚成一隻小鳥。站定在她曾最喜歡的紅葉樹枝頭,偏着小小的腦袋在他周身上下打量。

她的魂魄僅餘下幾縷,變化不出太大的身量,用盡全力伸展軀體也只有巴掌之大,看上去甚至飛不了太高。

深陷絕境,傲氣難消,江禎說起話來一如既往的趾高氣昂,脾氣倒是不小。

「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誰?」

羨淵說,「你是江禎,是太虛鏡和十八重境界的主人。」

果然,他已經知曉她的身份,蓄謀接近,定然是為強佔太虛鏡和十八重境界而來。

她不假思索地認定,他正是處心積慮想要背叛她的人。

江禎眸若寒潭,散發著不可逼視的冷意,尚未開口,就聽羨淵倉皇解釋道,「我不想要太虛鏡和十八重境界,我只想要你。」

她的語氣更加不善,「想要我?你想利用我做什麼?」

羨淵說,「我不想利用你,我只想保護你。」

如今的江禎魂魄孱弱,靈力散去大半,許多禁制都用不出來,只能依靠殘存在太虛鏡內的靈氣勉強度日。

她早已不是全盛時期那般勢不可擋,但還沒淪落到需要一介凡人庇護。

江禎自嘲地笑了笑,語氣有些許不耐,「太虛鏡是我的私物,不該放在你的手裡。速速放下太虛鏡離開,你背叛我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關於背叛一事,江禎全無印象,全憑記憶中那一聲聲低沉喑啞的囑託,她姑且詐他一詐。

羨淵一瞬怔然,極力辯解道,「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

「你沒有背叛我,為何能擁有太虛鏡?」

羨淵目色蒼涼,捏緊了拳頭。萬般無奈之下,他說,「我只是對太虛鏡的效力有所求,這是我求來的。」

江禎問,「你求的是什麼?」

羨淵坦言,「我想借用太虛鏡存些金銀。」

江禎這才仔仔細細將他打量一番,尋常凡人的打扮,身穿上等絹布製成的外衫,看起來家境還不錯。

他眼神純澈,看上去傻乎乎的,似乎從不包藏禍心,大概只是想把她的太虛鏡當成庫房用。

她問,「你是凡人?」

羨淵應聲稱是。

凡人壽數不過百年,軀殼薄弱不堪一擊,很容易在災禍中丟掉性命。

即便是個叛徒,量他也活不到她下次蘇醒,便不算威脅。

江禎對他的疑慮消散大半,暗暗盤算起往後的計策。

「你既然有求於我,就要按照我的規矩行事,事成之後,我會如你所願。可若對我有半點欺瞞,這輩子就莫要肖想太虛鏡了。」

羨淵對太虛鏡本身並不關切,靜靜待她說完,便問她,「你想要做何事?」

她冷聲說道,「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何太虛鏡會在你的手裡?」

「是你親手給我的。」

江禎對他的滿口荒唐言論頗為氣惱,「我從未見過你,與你也不相熟,怎可能將太虛鏡交託給你這個陌生人?」

「你若不信,可以去問九尾。」

周邊景緻在風馳電掣之間變為混沌的一團,萬千種雜色糅合在一起。待羨淵回過神來,已經被帶到銅鏡里江禎的面前。

嫣紅色小鳥站在枝頭上,一陣狂風便能將她摧折,她不具實體,透過她半透明的魂魄能看到她身後的旖旎景緻。

她的魂魄已然殘破不堪,早就不似當年那般神通廣大。可她偏偏不願低頭,一股永遠都不會認輸的傲氣升騰勃發,顯得她的生命力也更加頑強。

她沉聲問道,「你說的九尾是誰?」

「塗山姣。」

她稍稍斂去對他明目張胆地質疑,語氣和緩了一些。輕輕抿起薄唇,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好,我隨你去青丘。」

現世幅員遼闊,戰亂紛爭數見不鮮。青丘國為避禍事,舉國喬遷,在境主江禎的幫助下,前往境界間隙中謀求生存。

青丘國主塗山姣與江禎於幼年相逢,彼時的她們尚未成為一方領主,心思純粹無暇。懷揣着對人間的嚮往,攜手共赴人間遊歷。

總角之交情誼非凡,即便沒有血緣關係的牽絆,也無利益之上的糾葛,全然只靠幼年相互扶持的情分,她們情比金堅,親如姐妹。

上萬年的交情延續至今,九尾塗山姣已然成為江禎最信任的人之一,若遇困難,江禎勢必要來找塗山姣答疑解惑。

調轉太虛鏡像,鏡面上呈現出青丘國,與江禎記憶中的大抵相同。

城郊開闢的果園荒蕪一半,餘下一半的果樹上才剛結出果子。半青半黃,大概是青丘國內最為破敗的地方。

江禎了解塗山姣,她身為青丘國主案牘勞形,只為領地內秩序井然。她時常親自巡查國內各處,無論事務大小都要親自過目才算放心。她的眼裡揉不得沙子,絕不可能接受青丘國內出現一片破敗之地。

偏巧這片果園是塗山姣特意為江禎開闢出來的,是她們多年友誼的見證。

江禎出身翼族,生長在天山上,瓊脂玉露喝太多,嘴刁得很。她最愛吃新鮮果子,塗山姣便在青丘郊外種滿這樣的果子。

如若不是友誼出現裂痕,江禎想不明白為何果園會破敗至此。

她的心裏直打鼓,那個凡人小子信誓旦旦地主動提出讓她去找塗山姣對峙,說不定早有準備。萬一串通一氣,與塗山姣聯起手來矇騙她,她到底還是要吃虧。

太虛鏡像已經擴張到等身之大,只要他們踏入其間便可直達另一端的青丘國。江禎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身。

羨淵等得急切,催促道,「怎麼了?我們不過去嗎?」

江禎將他每一幅細微的表情都看在眼裡,他越是心急,她就越要拖延時間,等他露出馬腳。

轉而繼續盤問道,「你與塗山姣是怎麼認識的?」

羨淵說,「是你帶着我去見她的。」

「我何時帶你見過她?」

「很多年前。」

「多少年前?」

「實在太久遠,記不得了…」

江禎不怒反笑,「阿姣於我而言親如長姐,若要帶你見她,必定是要提前準備的大日子,你連大概的時間都說不出來?」

「那天只是個尋常日子,我真的記不得具體時間。」

「大概多少年前都記不得嗎?」

羨淵想也沒想便說,「記不得。」

她追問道,「是三五年前,還是十幾二十年前?比這些時日長還是短,也答不上來嗎?」

他執意道,「答不上來。」

江禎眸底儘是小心戒備,儼然已經認定他在欺騙自己。

她神色鎮定從容,居高臨下睥睨着他,「你若想騙我,也該想一個聰明的法子,總不該所有問題都迴避。」

羨淵堅持道,「我沒騙你,你若不信,可以去問九尾。」

江禎想要拿到更多鐵證,勉強耗費心神配合他再演一會,換了個問題問道,「我為何要帶你見她?」

「你說我們結為眷侶,要有長輩見證。」

江禎陰沉着臉色打斷羨淵唐突的話,「你的意思是,我們多年以前就是眷侶?」

他信誓旦旦地說,「是。」

她冷冷道,「可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你若不信,九尾她會替我作證。」

這陌生凡人一句實話都答不出來,只讓她找旁人作證,說不定早就與塗山姣暗中勾結,她便不能讓旁人所言擾亂自己的判斷。

江禎抬手熄滅青丘國的鏡像,趁早打消他尋求外援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