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懿一臉疲憊的搖搖頭,語調儘是無力,「不知道,但就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想試。」
她遺傳了媽媽的多囊卵巢,已經連續治療幾年都沒有什麼效果,她原本想得很開,大不了一輩子不生孩子就是了,反正裴松鶴也不想要。
但現在真的懷了孕,她又捨不得了。畢竟如果打掉的話,可能再也沒有機會懷上了。
姜梨也知道沈知懿的身體情況,這些年沈知懿的月經就從來沒有準過,雖然她從沒往備孕那方面想,但好不容易懷上,換了誰也不願打掉。
「知懿,我覺得你還是再好好想想,生孩子可不是一個人的事,他早晚都要知道的!」姜梨捏了捏她清瘦的手骨,心疼的勸道。
沈知懿強行牽起一抹笑容,「放心吧,我會慎重考慮的。不過現在請你幫我保密,千萬不要讓他知道!」
姜梨點點頭,「我明白,我去給你開兩盒氟比洛芬凝膠貼膏,現在你只能用這個了。它裏面不含麝香和紅花,只能鎮痛不能化瘀,但它經肝排泄,能不用還是不要用,實在不行就冷敷吧……」
「謝謝你啦,梨梨。」她由衷說道。
「咱倆是什麼交情,你跟我說這個!」姜梨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小聲嘀咕道。
「要不是當初你家破產的時候我還太小,說什麼也得幫你把錢還清了,也不至於讓你落到裴松鶴的手裡!」
沈知懿淡淡一笑,她從不覺得落到裴松鶴的手裡是件不好的事。
反而很慶幸,她運氣極好,能夠在自己把僅剩的傲骨折碎之前遇見他。
「還有啊,你要經常去做產檢,不要偷懶!」姜梨像個老媽子一樣囑咐道,「把那個孕檢報告拿出來給我看看。」
沈知懿從包里拿出那張孕檢單遞給她,眉眼含笑,「我記得你可是個骨外科大夫,什麼時候還學會看婦科了?」
被戳穿了偽裝的姜梨咳了兩聲,對着那張孕檢單裝模作樣地說,「回家多吃點葉酸啊、蛋白質啊,用不用我這邊幫你聯繫一下私立醫院,方便做產檢和接生。京華醫院太能加塞了,我家很多患者都是從那邊跑過來的,體驗感極差!」
沈知懿贊同她的話,並把今天在婦產科的遭遇當笑話講給她聽。
姜梨聽得咬牙切齒,一把將那張驗孕單拍在桌子上,精緻可愛的娃娃臉氣鼓鼓道,「太過分了,她們的醫德都是被狗吃了嗎!以後別再去了,我給你找一家靠譜的醫院。」
許是她拍桌子的聲音太大,驚動了走廊上的裴松鶴,他指節輕扣了兩聲後直接推門而入,剛抽完煙的嗓音低沉喑啞,「怎麼了?」
「沒怎麼,已經開完葯了,我們回去吧。」沈知懿抬眸望着他,柔柔地開口。
裴松鶴漠然點頭,卻轉向坐在一旁的姜梨,「她腳上的傷需要注意什麼?」
姜梨在他看不見的視線里朝沈知懿擠了擠眼,故作一本正經的說道,「腳踝韌帶拉傷,需要靜養,不能下地,最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那種!」
沈知懿瞪了她一眼。
裴松鶴也覺得很奇怪,挑了挑眉梢,終究還是沒有詢問。
他毫不費力地抱起病床上的沈知懿,轉身出門時,眼尾不經意間瞥到了桌上那張孕檢單……
他只來得及看到上面用紅章印着『已懷孕』三個字,並沒有看清具體的姓名和內容。
就被姜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翻了個面,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靠在桌前玩弄着自己耳邊的碎發。
裴松鶴那雙黑沉如水的眸子深深地睨了她一眼,浮現過短瞬的驚訝,隨後斂去所有情緒,抱着沈知懿出了診室。
而這一切都在沈知懿看不見的視角里發生,裴松鶴的身體剛好把她的目光擋得嚴嚴實實,她還乖乖地靠在他的懷中,全不知情。
回去的路上,裴松鶴隨手翻看袋子里的膏藥,許是無聊,他還認真的把說明書也拿出來查看。
這時,西裝里傳來嗡嗡的震動聲,沈知懿從口袋中拿出手機,看到上面閃爍着『予曦』兩個字,眼眶像是被什麼東西刺痛灼燒,立刻別開視線,把手機遞給了身旁那人。
裴松鶴接過後只淡淡瞄了一眼,打字回復對方:今晚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她因為那句並不摻雜情感的文字湧出三分暗喜,柔聲道,「對不起啊,讓你陪我到這麼晚,耽誤你的事情了吧?」
「沒關係,正好我也不是很想跟那些人打交道。」
裴松鶴把手機揣回褲兜里,戴着念珠的手無端搭在薄唇上,輕輕摩挲着,視線飄向窗外,用那雙不含悲喜的眼閱盡京城夜色。
沈知懿看着他那刀削般冷峻側臉,心念微動,試探道,「顧予曦這次回來應該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她還想走到哪裡去?」裴松鶴的聲調變得有些輕緩,似囈語也似自訴,「回來了就好,來日方長……」
窗外,二環邊上那些高大的建築物閃爍着各色霓虹燈光,明亮如晝,可沈知懿卻覺得自己陷入了無邊黑暗。
怪不得他今晚會陪自己去醫院,她以為他是真的在擔心自己,實際上他只是近鄉情怯。
或許他在路上就已經後悔,自己出車禍倒成了一個勸退的借口!
是啊,來日方長。
今後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與她私會,為何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去做鮮花的陪襯呢?
車廂里那股清冽的煙味也變得不那麼好聞,她從中午到現在都沒吃什麼東西,胃裡卻翻江倒海有些想吐。
早孕反應這麼快就來了嗎?
她打開車窗,沁涼的夜風肆虐地灌入,將她垂落的髮絲吹亂。
冷風也讓裴松鶴清醒過來,回眸用不容置疑的聲調說道,「關上!」
沈知懿的手指地扒在車窗邊緣,蒼白的唇無力道,「我暈車。」
裴松鶴也發覺她狀態不對,以為她真的是暈車,便也沒有阻止她,不咸不淡的說了句,「把外套穿好。」
半小時後,庫里南停在清音別苑樓下,沈知懿推開前來開門的保安,對着草坪乾嘔了幾下,卻什麼都沒有吐出來。
她正捂着唇調整呼吸,雙肩卻被一件溫暖的西服包裹住,冷淡如寒冬的雪松味從衣袖間散出,令她好受了幾分。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夾雜着審問和不耐的聲線,「你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