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顧灼華踏入裂縫，小院內只剩下老者和小夭夭原地發愣。
半晌，老者無奈地嘆息一聲，從面前的棋盤之上挑出一枚白子，拿在手上端詳起來，彷彿想要從一枚簡單的棋子上看出個什麼來……
小夭夭也愣了愣神，低着頭吸了吸鼻子，眼淚無聲地掉了下來……
聽到動靜，老者趕忙將棋子隨手丟在一旁，飛身將小夭夭抱入懷中安慰起來。
那枚白子落到石桌之上，月光照耀下漸漸變成了黑色……
「好啦好啦，我的乖孫女，任何故事，都需要一個結局不是嗎？」老者柔聲道。
「可是……我總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見過他！」小夭夭揉了揉眼角的淚水，不住地吸着鼻子。
「凡人之壽，不過百十年爾，你見過他，可他卻從未識得你，更何況……是他主動放棄入道的機會的……」
「……仙凡兩隔，他以後…終究只是個凡人而已……」
小夭夭嘟着嘴，顯然不太認同老者的話，「樹爺爺，我困了，想去睡覺了……」
對於小夭夭的話，樹爺爺一直都是百依百順，立馬點點頭，親了一口小夭夭的頭，和藹地說道：
「去吧……去睡吧，睡醒了，我們去找另一個哥哥玩好不好？」
小夭夭點了點頭，轉身朝着屋裡走去，嘴裏還在小聲嘟囔道：「柳木……真難聽，我叫桃夭……那以後就叫你灼華了……」
「嘿嘿，坊間話本里有寫過，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
顧灼華踏入裂縫的下一秒，意識像是猛地被一柄巨錘擊中了一般，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意識不斷下沉，顧灼華陷入了昏迷……
等到他再次醒來時，卻被一抹刺眼的光亮照得睜不開眼，下意識抬起手遮了遮眼眸。
顧灼華好不容易適應了明亮的光線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量起四周來。
是在一個破舊的屋子內，周遭全是破爛的木板，空中滿是飄飛的細微塵埃。
屋內的房梁頂上有一個一人寬的洞，下方是堆積的木板，一束光透過那個洞射向顧灼華的雙眼。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顧灼華有點恍惚。
自己真的……回來了？
或者這又是……另一場幻境？
吱呀——
就在他遲疑之時，房門突然被人推開，發出很輕的聲音，顯然推門的人動作很輕。
顧灼華猛然回神，迅速環顧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足夠鋒利的武器，只能握着拳頭警惕地看着門口。
破舊的房門緩緩打開，一個穿着舊布衣裳的少女低着頭，像個賊一樣小心翼翼地一步踏進，生怕自己動作太大了發出聲響吵醒某人。
然而可能是因為太小心了反而適得其反，少女在踏入另一隻腳時不慎踩到了一塊鬆動的地板，發出刺耳的響聲。
少女頓時手忙腳亂，慌不擇路地抬腳，身形往一旁的跳去……
結果又不慎碰倒了木桌上的老舊物件……
常年無人打理的物件嘩嘩落下，與地板相撞，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
少女閉着眼，齜着牙不敢去看，臉上的表情落寞至極。
「噗呲……」
在一旁一直旁觀着的顧灼華忍不住笑出了聲。
少女神色一滯，猛然睜開眼，看到一個相貌清秀的少年正在日光的照耀下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一股尷尬之意在房間內蔓延開來，明明是正午，少女的臉上卻染上了紅霞。
「灼華……你，你都看見了？」
顧灼華微笑着點了點頭說道：「都看見了。」
「啊……」沈桃夭輕呼一聲，又迅速捂上小嘴，有點心虛的貼在門後面，仔細聽了好一陣，發現沒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這才放下心來，長舒一口氣。
「我昏迷了多久？你……」顧灼華站在原地有點不知所措，只能嘗試着寒暄一下。
他話還沒說完，沈桃夭便一個箭步飛衝過來死死地抱住他，哽咽道：
「你……你昏迷了一個月零三天，現在……已經是季秋了……」
「季秋了么？」顧灼華輕拍着沈桃夭的背，眸中流露出溫柔，「我這不是醒了嗎，沒事，別太擔心了。」
緊接着他又問道：「這一個月來，你過得還好嗎？黃支沒有為難你吧？」
沈桃夭搖了搖頭，哽咽道：「沒有，自從你昏迷過後，黃支就不怎麼來雜院了，好像是有什麼要緊事出城了。」
「就連柳森他們，也只是由柳淵時不時來看一眼……」
顧灼華皺起了眉頭，絲毫沒覺得慶幸。
這種情況往年也曾發生過，無非就是黃支的毒藥沒了，出去尋毒去了，待他歸來，依舊還會和往常一樣……
而那柳森……乃是與顧灼華同病相憐的一個可憐孩子，是城內的孤兒流民，近兩年才被黃支撿來當葯奴，在除了顧灼華和沈桃夭兩人外，他算是在黃支手底下活得最久的一個了……
「你呢？為何會昏迷一月之久？」沈桃夭鬆開顧灼華，拉着他的手走到床邊，關切地問道。
顧灼華遲疑了一下，看了看門口的方向。
「沒事的，這個時候柳淵還在主殿看黃支的那本『毒經』呢。」沈桃夭頓時會意，趕忙將自己這一個月來的觀察告訴顧灼華。
對於沈桃夭的話，顧灼華還是挺相信的，隨即落寞地低下頭，任由陽光打在他的臉上，表情是那麼地悲傷。
「我……做了一個夢……哦不對，是四個……」
「夢？」沈桃夭疑惑地問道：「做的什麼夢？」
顧灼華神情更加迷茫了，輕語道：「赤瞳墨鴉……青銅巨門……枯山黑蝶……炙熱荒漠……」
聽到前兩個時，沈桃夭眼中流露出茫然，但是一聽到「枯山黑蝶」和「炙熱荒漠」時，眸光微微一亮。
她想開口問一下詳細的，可看見顧灼華那低落的神情，不免為他揪起了心，便沒有問出口，只是輕聲安慰道。
「沒事的啦，那終究只是夢境，現在你已經回到現實里啦……」
顧灼華無聲地點點頭，過了片刻又猛地抬起頭，紅着眼看着沈桃夭。
「怎麼了？」沈桃夭不明所以，剛想要再次擁抱顧灼華時，卻被他推開了……
顧灼華情緒忽然變得激動起來，劇烈地大口喘息着，起身跑到一旁的雜物堆里翻找起來。
「我記得……這裡有一根木刺……」
是的，他想要找那根木刺，他心中有一些東西需要去驗證……
翻找聲不絕於耳，一塊又一塊破舊木板被他掀開，砸落在地上斷裂開來，從中爬出一隻只細小的木蟲。
「我記得……應該有的！」顧灼華口中不斷念叨着，終於，還是讓他在最底下給找到了那根木刺。
木刺的尖上滿是黑色像血一樣乾涸的污跡，上面還有着坑坑窪窪的，被腐蝕過的痕迹……
「是了……就是你了！」
顧灼華小心翼翼地將木刺捧在手裡，像是入了魔，狂熱的目光死死盯着上面的坑窪處。
沈桃夭在一旁看得心疼，還以為他是在回憶之前的那段黑暗時光。
下一秒，顧灼華拿起木刺就往自己的手心划了一道口子！
鮮血順着掌線不斷往下滴落，他趕緊把手掌伸到被他丟在一旁的木板之上，地上密密麻麻的小蟲子不斷爬出。
他把鮮血滴在地上，劃成一條線，將小蟲子隔絕在木板與自己之間，靜靜地看着那些木蟲的反應……
木蟲窄窄的視線里突然出現一條寬廣的「血河」，它們只是用細小的觸角碰了碰那條「血河」卻並沒有直接被腐蝕而死！
甚至還有不少的木蟲「勇士」淌着「血河」奔向外面未知的世界……
「果然……」
顧灼華收回手，張開手掌看着自己正在迅速癒合的傷口，忽然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都是假的……」
「灼華……」沈桃夭也看出了他的狀態不對，趕忙在一旁柔聲安慰道：「什麼是假的？我是沈桃夭啊！如假包換的沈桃夭！」
然而此刻的顧灼華好似全然沒聽到一般，甩開沈桃夭伸向自己的手，又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整個人狀若瘋魔。
「哈哈哈哈……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
「哈哈哈哈哈……」
顧灼華耳邊重新出現囈語呢喃，雙眼似乎被血色覆蓋，整個世界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層虛假的幕布，自己就像是供人取樂的倡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