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新的病友

8桑大壯收拾人,王新鳳干架

  倆老太太一番促膝長談後,王新鳳從高家那買到了四個豬蹄,一扇排骨,三斤五花肉,和拿回去熬油五斤大肥肉。

  這些東西都不要票,價錢還比黑市便宜。

  王新鳳喜得牙不見眼的,覺得五個餃子真是太賺了,還是她兒媳婦聰明。

  「老姐姐,可多虧你了,我兒媳婦這次遭了罪,我正愁沒好東西給她補身體,你可真是及時雨,等下回我來看我家枝枝,我給你帶些我們農村的山貨,不是啥好東西,就是給你們嘗個鮮換換口味,大冬天的,也沒個新鮮菜吃。」

  鄭金花也懂,這你來我往的才長久。

  這家子雖然是鄉下人,不過瞧着不是個差錢的,也不是個喜歡佔便宜的,長得凶了點,但處事大氣,能走動。而且,能對兒媳婦好的人,心腸都不壞,跟她一樣。

  再說這家的男人,雖然看起來不像個好人,卻也不是個十惡不赦的,至少在父母妻子面前會低頭,有人性,這就夠了。

  有時候就需要這樣的人才能辦成事,他們家如今也是樹大招風,多結交些人,才能多條路。

  「行,我不和大妹子客氣,以後來縣城,都到我家坐坐,咱兩姐妹多處處,我就和你聊得來,其他那些老娘們膩膩歪歪的,瞧着煩。」

  「那感情好,老姐姐不嫌棄我是個鄉下婆子,那我肯定厚着臉皮經常上門。」

  倆老太太感情又好了一分,桑大壯完全看不懂為什麼。

  老太太也不需要他懂。

  連洛完感情,王新鳳起身摸了摸榆枝的手:「有些涼,晚上讓倒霉玩意去找護士再拿一床被子,別凍着自己。媽和你鄭嬸子去拿了東西,就不來了,直接回家,明天再來看你,想吃啥,跟媽說。」

  桑大壯在旁邊翻白眼,他是不配有名字嗎?

  不是倒霉玩意,就是糟心東西,咱好歹也是親生的不是。

  「媽,我叫桑大壯。」

  王新鳳沒搭理他,又絮絮叨叨的囑咐了榆枝好些事。

  榆枝笑着看了無語的桑大壯一眼,剛要點頭,想起她的好堂姐在她死前說過的話。

  那時候,為了刺激她,好堂姐是什麼讓她痛說什麼。

  其中就有王新鳳的事,說王新鳳在她離家的第二年就去世了,好堂姐說是被她氣的。

  榆枝不否認自己的鬧騰和離開,讓王新鳳傷了心。

  但也不全承擔,王新鳳身體瞧着很硬朗,雖然自己的離開會給她帶去影響,但絕對不會才一年多就撒手人寰,她還有兒子孫子孫女要照顧呢,肯定是有什麼隱疾。

  「媽,別著急回去,讓大壯帶你去檢查檢查身體。」

  鄉下人,可沒有體檢這回事,純粹就是白糟蹋錢。

  王新鳳雖然知道家裡不缺這點錢,但也不想做這些毫無用處的事,連忙擺手:「這孩子,有啥檢查的,媽身體好得很,別瞎想。」

  榆枝眼眶一紅,眼淚汪汪的看着王新鳳:「媽,就去檢查一下好不好,不管有沒有事,圖個安心,求您了媽,您就去吧。」

  王新鳳最受不了榆枝的眼淚,趕忙拿出帕子給她擦:「好好好,快別哭,你這眼睛還要不要了?媽去,媽這就去行了吧?」

  榆枝破涕而笑:「媽最好了。」

  「傻孩子。」王新鳳哭笑不得,跟鄭金花說一聲,晚些時候去她家找她。

  鄭金花也沒什麼不方便,點頭說好。

  桑大壯是個工具人,沒有發言權,領着親娘去做身體檢查了。

  沒多久醫生來查房,榆枝沒什麼事,可以回家,也可以在醫院多觀察兩天。

  小胖子也沒事,可以出院了。

  高家父子和賀家舅舅全都來接小胖子了,偷偷瞅了眼病房裡,沒有桑大壯的身影才放心進來,鬧哄哄的把小胖子接走了。

  王新鳳的檢查花了兩個多小時,有些結果要過兩天才能得到,已經得到的結果里,都顯示沒問題。

  「這下放心了吧,媽就說沒事,可別再胡思亂想了。天不早了,孩子們上學去了,家裡的豬肯定餓得嗷嗷叫喚了,媽得趕緊回去,明天做好吃的來看你,你好好休息,不着急出院,知道不。」

  「嗯,媽路上小心,記得坐車,不準再走路了。有錢嗎,沒有讓大壯拿。」

  「好好好,都聽枝枝的,肯定坐車,媽有錢,別操心啊。」

  榆枝讓王新鳳把桑大壯買的東西都帶回去給孩子吃,她吃不了,放這被偷了就可惜了。

  雖然,在桑大壯這尊鎮宅大神眼皮子底下被偷的可能很小,也不得不防。僅僅是讓人眼紅也是個麻煩事。

  王新鳳沒拒絕,家裡的孩子,她也疼。給榆枝留了她能吃的水果和奶粉,拎着其他東西風風火火的走了,她還得去高家拿肉。

  桑大壯瞧了眼時間,快中午了,昨天因為榆枝突然改變態度,他懵得厲害,以至於幹啥啥不行。

  今天可不能這樣了,媳婦要營養,他得去弄些好的。

  「那個,我我我……」

  「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一個人沒關係。」榆枝瞧着老大一個男人,糾結得說話都不利索了,也是着急:「去吧,中午回來和我一起吃飯。」

  榆枝昨天剛回來,心緒起伏太大,所以發了一回瘋,現在確認不是做夢,不會再重蹈覆轍,她也冷靜了下來,不會再抓着人不放。

  桑大壯咧嘴露出一嘴的大白牙傻樂:「誒,我肯定回來。」

  熊一樣的漢子風風火火的走了,榆枝看得哭笑不得。

  睡不着,閑着無事看報紙,桑大壯特地找來給她解悶的。

  沒一會,病房裡又安排進一家人。

  這家子穿得破舊,一路哎喲哎喲的被送進病房。

  聽說是誤食了毒蘑菇,全都腹痛腹瀉嘔吐,出現幻覺。

  剛剛洗過胃,用了葯,幻覺沒了,肚子還是疼得厲害,好在不拉不吐了,要不然榆枝得瘋。

  一家子所有男人和一個老太太,一共四人,中了毒,兩個中年女人,和五個面黃肌瘦,三歲到十歲左右的姑娘沒事,謹小慎微的在一旁伺候。

  榆枝揚了揚眉,這家子的家庭地位真是一目了然,被重男輕女了,倒是因禍得福。

  拉上床簾,隔絕視線。

  這家子一直沒消停,除了哎喲哎喲的喊疼,還罵罵咧咧的指使女人孩子做事。

  要水要吃,又不給錢,稍微慢一點,不合心意了,又打又踹摔東西,鬧得跟菜市場一樣。

  榆枝聽得鬧心,等桑大壯回來,讓他換個病房。

  沒心情看報紙了,拿出筆來練字,練字可以靜氣凝神,榆枝很喜歡。

  浮躁的心情剛剛平靜下來,啪的一巴掌脆響,嚇得榆枝一哆嗦,好好的一篇字就這麼毀了。

  擰了擰眉,旁邊響起老婆子尖酸刻薄的叫罵:「不下蛋的破爛貨,老娘讓你端杯水,大冷的天,你給老娘端冷水,你想凍死老娘翻身是不是?做你娘的春秋大夢,賤皮子就是欠收拾,喂條畜生還知道叫兩聲,你個破爛貨倒好,一聲不吭,憋了一肚子壞水。」

  「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個賤貨裝得可憐造孽博同情,在外人跟前給老娘上眼藥,這點小把戲,老娘都玩爛了,再給老娘嘰嘰歪歪耍把戲,老娘撕了你。還杵這幹啥,等老娘來伺候你啊,弄熱水去,爛下水的賤。貨,給臉不要臉。」

  老婆子罵人的聲音中氣十足,哪有一點哎喲哎喲叫喚時的虛弱。

  男人們早已見怪不怪,躺床上看戲。

  女人垂着頭,不敢反駁,不敢哭,等老婆子罵完了才戰戰兢兢的開口:「娘,我們來得急,沒帶熱水壺,我……」

  老婆子揚手就把茶缸砸了過去,冰冷的水潑了女人一身。

  「廢物點心,這麼點事也要在老娘面前嘰嘰歪歪,沒帶熱水壺也來煩老娘,你見着男人怎麼就知道自己往床上爬,沒說來問問老娘?生了一窩賠錢貨沒說問問老娘?問問問,就你長了嘴咋的?」

  「你瞎嗎,那不是熱水壺,需不需要老娘遞你手上,用轎子抬你去做事?沒用的東西,長了個腦子比豬都蠢。」

  女人被臊得滿臉通紅,想哭卻又不敢,另一個女人和幾個小姑娘縮在一角,大氣不敢喘,更別說替女人出頭幫忙。

  女人躊躇着走向熱水壺,整個人都快縮成一團了,茶缸砸中的額頭鼓起一個大包也顧不上。

  朝榆枝那看了一眼,正好對上榆枝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這麼平靜淡漠的看着她。

  女人一哆嗦,忙垂下頭,不敢和榆枝對視。

  榆枝勾唇冷笑,老婆子倒是好算計,支使怯懦的兒媳婦來她這賣慘,博取同情,理所應當的用熱水壺,用到最後,怕是就會成為她家的。

  女人在老婆子手底下生活,不管是慘也好,苦也好,肯定對老婆子的套路是熟悉的。

  用受害者的無辜姿態,一聲不吭的想要拿水壺,骨子裡也是個心眼多,慣會借刀殺人的。

  上輩子傻了一輩子,最後落得個凄慘離世,再活一世,她雖然沒辦法活得多聰明,但絕對不會再蠢下去。

  想到這些,眼神越發冷漠。

  榆枝的臉嬌俏稚嫩,很有欺騙性,一看就覺得是個可欺的。

  可當她死亡凝視一個人的時候,氣勢卻不弱。

  女人被盯得如芒在背,不得不開口。

  可憐無助的問:「我,我可以借用一下,熱水,水壺嗎?」

  「不可以。」

  女人倏的抬頭,沒想到榆枝會拒絕得這麼乾脆,以往不管誰瞧見她這麼可憐,都會好心相幫。

  看着榆枝白嫩精緻的臉,再想到自己,同為女人,差別為什麼這麼大?無端的,女人心裏生出一股怨氣。

  或許太過意外,抬頭的一瞬間,所有心思都表現在了臉上。

  自己去不自知,怕被看出端倪,趕緊垂頭,哽咽道:「我,我就用一下,求求你,幫幫我吧。」

  恰到好處的露出手臂上和額頭臉上的傷,瞧着確實是個可憐人。

  榆枝不為所動,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再說,她並不覺得女人可憐。

  女人被榆枝平靜的眸子,看得生出一股難堪,好似自己所有陰暗心思都被她曝光在太陽下,無所遁形。

  往老婆子方向看了一眼,暗暗咬咬牙,二話不說,拎起水壺就跑了。

  榆枝微微眯眼,沒喊沒追,反正她要回來的。

  旁邊床的老婆子得意揚起嘴角,家裡又多了個熱水壺,回去放大孫子屋裡。

  扭頭看到旁邊站着的幾個孫女,好心情頓時沒了。

  「你們幾個吃啥啥不夠的賠錢貨杵在這幹啥,等着老娘來伺候你們是不是?沒瞧見被子不夠,還不趕緊去弄幾床來。」

  幾個小姑娘頭都不敢抬,轉身就往外跑,哪怕是最小的那個三歲孩子。

  醫院裏的被子都是要給押金才能用的,這年頭不像以後,物質豐富,床單被套什麼的醫院都有準備。

  這時候,一塊布條都是珍貴的,哪能無限提供棉被。

  鄉下人家生病,不得不住院時,也是拿自己家的東西來用,所以常看到醫院裏有人大包小包的盤。

  可隔壁床的老婆子顯然不想給押金,也不想拿自家的,甚至這些東西用過之後,她還得帶回去。

  算盤打得滿滿的,幾個小姑娘苦了臉。

  出了病房後,就紅着眼眶着急,不知道怎麼弄棉被。

  榆枝收回視線繼續練字,女人拎着熱水回來時,她都沒多瞧一眼。

  女人戰戰兢兢,看榆枝沒有任何反應,暗忖她要麼不在意,要麼是畏懼,只能忍氣吞聲。

  不管是什麼,女人都有些得意,長得好又如何,還不是個沒用的,東西被人拿了,屁都不敢放一個。

  轉瞬收起心思,唯唯諾諾的伺候一大家子。

  帘子後面的鬧騰一直沒有結束,榆枝心無旁騖的練了兩篇字,停下休息。

  桑大壯拎着吃食,歡歡喜喜回來的時候,又聽到病房裡鬧哄哄的,大黑臉一下就沉了下來。

  走到門口,剛要吼一嗓子,就對上了榆枝帶笑的臉。

  黑臉瞬間揚起笑,笑得像個三百斤的大傻子,把變臉技術,表演到了極致。

  獻寶似得的把東西遞榆枝跟前,道:「我去買了條魚,大黑魚,讓人燉了魚湯,他們說這個補身子,還熬了潤嗓子的糖梨水,都是熱乎的,快吃。還有煮雞蛋,媽說了要敷眼睛,敷了才能好,你別怕疼,忍忍多敷一會。」

  榆枝殷紅的小嘴一噘,臉上帶着哀怨:「吵。」

  桑大壯一聽就怒了,隔着帘子往旁邊斜了一眼,耐心安撫榆枝:「別急,我讓他們小點聲。」

  帶笑的大臉一扭頭,就變得凶神惡煞,還不如貼心的拉好床簾,不讓榆枝瞧見血腥的畫面。

  「都他娘的給老子閉嘴,找抽呢是不是?」

  熊吼一樣的嗓門,震得眾人耳朵直轟隆。